春節前夕，廈門晚報記者連續五晚深入代駕一線，了解代駕司機鮮為人知的故事；攝影記者也在寒風中蹲守，拍攝下代駕司機真實的工作場景。
凌晨2點，天飄起小雨。濱北某KTV外，劉勇一隻手掏出一支煙點上火，另一隻手把印有「代駕」字樣的馬甲裹得更緊了。即使衣服穿少了，他也不敢趕回家添衣。一群喝得東倒西歪的客人從KTV走出來，看到其中一人掏出車鑰匙，劉勇一把扔下沒抽幾口的煙，顧不得踩滅菸頭就開電動車衝過去。可惜，客人還是被另一名代駕司機搶走了。
代駕司機們陸續退回原地繼續等待，劉勇又抽出一支煙點上。工作才剛剛開始，不能犯困，接下來的幾天也不能犯困，因為代駕司機們都想著同一件事：離除夕越來越近，要抓緊時間多賺點錢，回家好過年。
晚上7點至9點準時到各大排檔、酒店外搶單
「搶私單」：不等系統派單，直接在門口守候
2016年5月，31歲的劉勇從泉州來到廈門，面臨著巨大的生活壓力：一大家子需要養活，帳戶存款像失控的水龍頭嘩嘩流走。當時，他決定辭去跑客運的工作，投入代駕市場中。如今，還不到一年，劉勇已經能熟練背出廈門100多個消費場所的地址。
每天晚上7點到9點，各大排檔、酒店陸續有客人酒足飯飽、準備回家，這也是代駕司機們熟知的第一個出單時間段。劉勇是「滴滴代駕」的一員，白天，他抓緊時間睡覺，晚上7點前一定會到達大排檔。「每天都會有七八個代駕守在門口，位置就這麼多，不來就占不到了。」出門前，劉勇穿上兩件衣服再套上公司的馬甲，也沒忘記在胸前戴上寫有「代駕」二字、閃著彩光的LED廣告牌。
這個廣告牌之所以很重要，是因為劉勇現在主要靠「搶私單」攬活，「喝醉的客人都能被這牌子閃到眼睛」。「雖然說是用APP下單、搶單，但畢竟是春節前，不能只等著系統給活，自己攬活的成功率更高。」今年1月10日起，本地尾牙宴進入高峰期，被代駕司機們戲稱為「110搶單大戰」的開端，劉勇也從中摸出了門道。
「剛開始覺得奇怪，為什麼最近同行都會使勁往前去圍著客人轉，後來才發現，有時明明單子很多，系統卻不發，原來都是在門口被截走了。」劉勇說，行業內把這種行為稱為「搶私單」，其實是不被代駕平台允許的，但年前似乎誰也顧不了這麼多。「大家都想好好干一把，回家好過年，哪能在旁邊乾瞪眼？」
然而，事情沒有劉勇想的那麼簡單。旁邊的一名代駕司機說，年前，幾乎所有代駕司機都和劉勇抱有同樣的想法，生意反而不好做了，「搶的人多，自然就不好搶了」。果然，劉勇依舊如前幾晚那樣，雖數次對客人「圍追堵截」，但面對的不是不需要代駕，就是被同行搶先一步。
劉勇在心理上已有所準備，但不管是平台派活、搶單還是「搶私單」，都比平常更難。「年前收入翻倍」是劉勇定下的目標，想完成，看起來有難度。
晚上8點至凌晨蹲守酒樓外，6小時僅接四單
搶「皇冠」：若爭到，系統才會優先派單
從晚上8點開始，方志強蹲守在松柏亞珠大酒樓附近，直到凌晨2點只接到四單，都是島內短途，一共賺了180元。「我年紀比較大，身體沒有年輕人好，不會去『搶私單』，也搶不過。系統沒給我指派訂單，我也不強求。」方志強說：「今年春節前，估計年輕的代駕會搶得更辛苦。」
方志強可以說是廈門代駕市場中的「老司機」了。2013年是廈門代駕市場元年，那時島內基本沒有正規的代駕公司或平台，活躍在夜色中的私人代駕，其實和黑車沒什麼區別。然而，就是這樣「野蠻生長」的市場，刺激了客戶對代駕的需求——許多人第一次意識到，原來還有代駕這種行當。方志強就趕上了這個代駕「黃金期」。
來自東山的方志強今年52歲，曾在家鄉跑物流貨運，開長途大卡車。2014年春節後，恰逢「e代駕」落地廈門，初期奇缺司機，方志強就加入了這個平台，如今已經是平台的「元老級人物」了。「那時真的賺得多。」方志強說，2014年和2015年，只要每天晚上8點左右出工、凌晨12點左右收工，每月都能賺5000多元，勤勞一點，賺個上萬元也很正常。「當時我每天最起碼都有500元，客戶多司機少啊，經常還會碰上沒司機的情況。」
現在的情況不同了，不僅每單能賺的錢變少了，每名代駕司機能接的訂單也變少了。
「e代駕」有個「皇冠」機制，每天中午2點放出約50個「皇冠」名額，供1000多名代駕司機搶，搶到的系統將優先派單。「皇冠」需要所謂的「e幣」換購，「e幣」只有通過跑單來賺取。換句話說，跑得越多，就越有可能接更多的訂單。但跑單多的人不少，賺的「e幣」也多，因此，「皇冠」名額總是被「秒殺」。
方志強說，實際上這就是司機變多、訂單變少的體現。「蛋糕就這麼大，平均分的話，每個人拿到的錢就會變少，這樣大家就沒幹勁了；要保證一部分人的收入相對高，形成吸引力，大家才有動力幹下去。」
其實，像方志強這樣的「元老級人物」不缺「e幣」，一般想要「皇冠」都沒問題。但即使有了「皇冠」，系統也沒發來訂單——代駕司機太多，能接到訂單的幾率太小。
凌晨1點至4點「戰場」轉移，到各大夜場外搶單
跨區代駕：往島外的訂單利潤較高，但回程要騎很遠的電動車
凌晨1點多，大排檔和酒店的出單時間已過，此時到凌晨4點是各大夜場集中出單的時間段。已經到了這個時間點，劉勇才接了一單。
作為沒滿一年的代駕司機，劉勇接單比較困難，因為系統會優先把訂單派給資歷老、跑單多、服務好的「金牌司機」。代駕司機多時，劉勇有時只能搶短途訂單或「私單」。前面說的那一單，是他在手機APP上搶來的，但僅有起步價38元，還沒扣掉平台利潤。
於是，劉勇來到濱北某KTV外搶單，這裡常常會出現前往島外的訂單。「一單就能賺到了。」劉勇說，跨區代駕雖然要自己騎很遠的電動車，但利潤比較高。
在幾番等候、衝刺、退回的循環後，劉勇的手機上終於出現了系統派送的訂單，從松柏豪庭附近出發開往同安西柯鎮。劉勇二話不說就騎上電動車，10分鐘後到達客戶所在的路邊燒烤攤。確認好訂單後，劉勇將花2000多元買的電動車摺疊成「小方塊」，放入客戶的車輛後備廂，載著話都說不清的客戶出發了。
路上，客戶睡著了，劉勇把喧鬧的娛樂電台換成了播放安靜音樂的電台，並將車窗搖下一條小縫。經過廈門大橋時，劉勇的面頰被夜燈映照成昏黃色，風從車窗縫中吹入車內，他小聲說：「這是我最喜歡的感覺，好像要去很遠的地方，離開城市一樣。」
驅車一個小時後，凌晨2點多，劉勇到達指定地點，搖醒客戶。劉勇取出自己的電動車，準備回程。他要從西柯沿濱海大道騎至廈門大橋，再搭乘回島內的順風計程車。
「還算方便，這個時間段往島外跑的計程車，回島內時大都是空車，司機也願意載我們，過橋收我們一人10元，我們再騎電動車就好了。」劉勇說，現在跨區代駕很多，所以的士司機也熟悉他們，也願意載一程。一般是從翔安大道到湖裡萬達，從海滄大橋海滄上橋處到島內下橋處，或是從杏林走成功大道到江頭，其餘路程，代駕司機們就騎電動車。
不過，從西柯鎮到廈門大橋，劉勇要騎18公里左右的電動車。路上除了偶爾呼嘯而過的大卡車，沒有別的車輛。「屁股都會坐酸。」他笑著說，除了這種方式，他沒有其他方式回島內。
凌晨3點多接訂單代駕到泉州，準備回廈門
返鄉代駕：幫車主開車回外省，有的車主還給機票錢
凌晨3點多，方志強結束代駕，坐上自己的SUV。「一般我工作不會超過凌晨2點，但今天要去接人。」方志強的朋友接了長途訂單去泉州，沒法回廈門，就給他打了電話。僅這一單，朋友就掙了500元，比方志強跑一晚掙得還多。
其實，為了在激烈的競爭中取得一席之地，代駕司機們不斷推出新服務——不僅幫車主車檢、養護、維修，還承攬公務出差、兜風遊玩、探親訪友的活，年前較為火熱的是返鄉。
許多車主想開車返鄉，但路途遠開車累，就請來代駕司機幫忙，並給一定的回程費。不少在廈工作、家鄉在外省的白領都選擇用這種方式回家，這也成為代駕司機年前搶單的重點之一。
方志強也很希望能接到這樣的訂單，所以出島後，若是有時間，會特地繞到高速公路入口，看看能不能接到長途訂單。幾天前，方志強就接到了讓同行羨慕的一單生意。當時，他繞至海滄的高速公路入口，系統恰好派了一單，顯示車主就在附近。詢問後得知，車主本想連夜開車回武漢，但次日還有生意，就想找代駕幫忙。
車主在廈經商，今年剛買了奔馳車，準備「衣錦還鄉」向親戚展示一番。方志強接單後，從凌晨12點一直開到次日中午12點，開了1000多公里，按一公里一元算，一晚掙了1000多元。車主看方志強辛苦，還給他報銷了1000多元的返程機票。方志強說：「代駕大多有開長途客貨運的經驗，所以跑長途不算什麼，倒是收益好，大家都在搶。」
年前，能搶到長途訂單，對方志強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了，他並不喜歡和年輕人在明發商業廣場、百家村、環島路等處搶單，「一把老骨頭，擠不動了」。據說，在「e代駕」1萬多名在廈司機中，約有50人與方志強一樣，年齡超過50歲，他們年前搶單的重點一般放在長途返鄉或一日游訂單上。
方志強打算除夕晚上再回東山老家，「等除夕晚上所有返鄉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我再走，才不會落下生意」。
凌晨4點多坐在夜場外的馬路上，不敢靠近
守「規矩」：後半夜代駕生意常由夜場保安掌控，不敢去爭搶
凌晨4點多，回到島內的劉勇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徘徊。眾多夜場還未散場，但已難再搶單。後半夜，代駕生意掌控在夜場保安的手中，方志強這樣的「老代駕」都不敢破「規矩」，更何況劉勇這樣的新人。「接近夜場，會被保安趕出來，要是硬來，小心被揍。」於是，代駕司機們坐在夜場旁的馬路上，距離夜場大門有百來米距離。
「保安也想接單，或者有他們指定的人來接單，我們過去就會被當成搶生意。」劉勇道出秘密：「對於他們來說，最好是客人看不到我們。」通常，保安會在客人準備出門時，就問需不需要代駕，若需要，保安就會指定代駕，有時是與他們有利益關係的私人代駕，有時是幾名保安輪流代駕掙錢。
劉勇說，這時如果代駕司機還在夜場附近，就會頻頻收到「黑單」。「單子一下就是一小時以上，故意拖著不讓你用APP接單。但這個單子沒處理，新單子就沒法進來，就是不讓你拉客。」劉勇說，其實代駕司機都知道是誰派的單，「我們沒法接單，那些私人代駕和保安就可以接單了」。
即使不與保安起衝突，代駕司機之間也不太平，搶單時有發生，尤其是在後半夜。「如果我接了單，但來得遲了些，車主說不定就被附近的代駕直接截走了。」劉勇說，最近總是發生這樣的事，「就是冒充我直接搶走客人」。雖然這種行為一經舉報，冒充者就會被代駕平台開除，但年前沒人願意花時間去查是誰搶了自己的訂單。
當然，也有一些代駕司機能在「江湖」中遊刃有餘，他們往往經驗老到、年紀較長，一般都幹了四年以上。他們知道什麼時候給保安遞煙，知道什麼時候請私人代駕吃夜宵，也知道用什麼樣的手段去對付搶自己訂單的同行，但劉勇說，他不是這樣的人。
飄落的小雨已經把劉勇的馬甲淋透了，他決定回家。代駕市場的明爭暗鬥對於他這種新手來說，還是太激烈了，他希望能躲遠一些。然而，搶單搶不過別人，始終是逃不開的問題。「只要干代駕，就逃不開代駕的『江湖』。」劉勇嘆了口氣說。
1月我市代駕訂單
比其他月份多三成
根據代駕平台透露的數據，截至2017年1月，廈門共有2萬多名代駕司機，且增長速度非常快，僅去年人數就較前年增長300%。「80後」是代駕司機群體中的絕對主力軍，占比超過六成。
本月因春節臨近，我市的代駕訂單數比其他月份兩三萬的訂單量多了30%左右，其中包括大量新類型訂單，如年前商務接送和出遊。據不完全統計，2016年，全國代駕行業總訂單數超過2.53億單，總產值達154億元。
代駕司機的收入也一直是關注的焦點。以2016年11月數據為例，「滴滴出行」平台廈門地區全職代駕司機的平均月收入為9406元，是廈門市在崗職工月平均工資5360元的1.75倍；55.2%的兼職司機月收入超過廈門市最低工資標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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